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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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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在琸雲力氣大,輕輕一拉便將她攔了回來,冷冷瞥了那兩個騙子一眼,正色朝老五道:“邱校尉,這二人進軍營之前四處行騙,曾騙走我朋友的所有財物,故才會一路追過來。您若不信,盡可去查問,算一算日子,這兩位入伍時間不長,最多也不過一個來月。”

老五哪裏曉得還有這茬事兒,一張黑臉氣得愈發地黑了,咬著牙朝那騙子厲聲喝問:“這小書生說的可是真的?”

騙子吞吞吐吐地不說話了,老五見狀哪裏還才不出來,氣得狠狠一甩手,竟將那小子甩出了老遠,撞在營地的磚墻上,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吳元娘頓時就傻了。她雖然氣沖沖地要跑過來尋那兩個騙子報仇,卻沒有要人家性命的意思,而今見老五這般兇殘的出手,著實有些被嚇到了。舒明也覺得身上一寒,忍不住偷偷朝地上暈死過去的那個騙子看了幾眼,似乎想要確認他還有沒有氣。

琸雲卻是曉得老五雖是粗魯,人卻不壞,便是盛怒之下也還有分寸,斷然不會隨意要了人命,故臉上表情還算正常,笑笑著朝他道:“邱校尉明察秋毫,在下實在佩服。”

老五卻有些掛不住,緊繃著臉朝她喝道:“你個小白臉別往老子頭上戴高帽子,不就是收了個騙子進來麽,老子哪裏曉得他是騙子,他臉上又沒寫字。再說了,這招兵的事兒也不是老子幹的,都是老林把的關……”

老林!琸雲心裏一動,這不就是上輩子老五嘴裏每天都要罵幾回的那個奸細?要不是因為他燒了軍中的糧草,老五也不至於因此被狠打了一頓板子趕出軍營,險些沒要了命,最後無奈之下才上了方頭山。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還記得老五嗎

☆、七十五

那兩個騙子到底不曾犯下太大的罪過,老五各打了他們三十板子,卻沒有把人趕出去,只說要將他們倆仔細看著,省得出去再騙人。吳元娘雖有些不滿意,但終究沒有多說什麽,小聲嘟囔了幾句後,終於悻悻地過來拉琸雲回城。

奸細還藏在軍中,上輩子的事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重演,一來老五會因此受牽連,二來燕軍也必然大受損失,琸雲又哪裏就此離去,眨了眨眼睛,笑著朝老五道:“多謝邱校尉為我們主持公道。難得有緣結識一場,不如一起去喝酒?”說罷,她又扭過頭朝舒明道:“前兒舒公子不是說城裏有家不錯的酒館?”

舒明雖不大明白琸雲為何會對面前這個粗魯的鐵塔漢子另眼相看,但面上卻不露半分,笑著應道:“是老楊家的酒館,在奉安城裏開了有好幾十年了,祖上傳下來的釀酒手藝,別的地方卻是喝不到。”

老五一聽說有好酒,心裏頭立刻開始癢癢,酒蟲幾乎都要爬出來了,但他臉上卻作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裝模作樣地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從善如流地應道:“既然小兄弟這麽客氣,我若是再推辭,豈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是吧!哈哈——”他一邊大笑一邊親熱地走上前,一伸手竟要來勾琸雲的肩膀。

琸雲還沒反應呢,舒明已經急得跳了起來,突兀地“啊——”了一聲,猛地竄上前來將老五勾住,搭著他的肩膀親切地笑道:“來,我帶大家一起去。”

老五性子粗放,渾然不覺有什麽問題,哈哈笑著與舒明談論起老楊家的好酒來,“……我跟你說,老楊家還數那個高粱酒最帶勁兒,那一口下去,從喉嚨到肚子全給暖了,那香得呀——你還別說,別處還真釀不出他那味兒……”

吳元娘悄悄湊到琸雲身邊小聲抱怨道:“那麽個粗魯不堪的家夥,何必跟他這麽客氣。滿口小白臉,小白臉的,也虧得你們受得了他。”

琸雲笑笑,朗聲道:“這個邱校尉雖是粗俗了些,人卻實在豪爽正直。你還別說,若今兒換了旁人,可不一定就信了咱們的話,說不準還要說我們汙蔑人,翻過來敲一筆錢財。”

吳元娘一臉不信,訝道:“這怎麽可能?”

琸雲拿她有些沒辦法,搖頭道:“等日後你回了宜都,仔細問問府裏的長輩,便曉得這世道並非你平日裏所見的那般簡單了。”

吳元娘似懂非懂,想了一陣,又喃喃道:“我曉得呢,不說別處,便是我家裏頭,那些姨娘們也一個個都不簡單,當著一套,背地裏又另一套,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偏偏我爹還什麽都不知道,只以為後院一片和諧。真是笑話!”

別人府裏的事情琸雲如何好插話,只當沒聽見,笑了笑,快步朝舒明和老五追過去。吳元娘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怔,回過神來時琸雲她們已經走了老遠,趕緊又扯著嗓子大聲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那小娘皮嗓門倒挺大的嘛。”老五掏了掏耳朵,嘖嘖道,又回頭朝吳元娘看了兩眼,湊到舒明身邊小聲問:“那小娘皮是你媳婦兒?這性子也太暴躁了,要我說,娶妻當娶賢,這種驕縱的小娘們還是離遠點好。”

舒明哭笑不得,又生怕被吳元娘聽見,壓低了嗓門小聲回道:“邱校尉莫要開玩笑了,吳姑娘只是……只是朋友,你別亂說毀了人家姑娘家的清白。”

“不是你媳婦兒,莫非是那俊俏小哥兒的?”老五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又問:“那小哥兒叫什麽來著?你還別說,我邱老八長到這麽大年紀,還是頭一回見這麽俊俏的後生。那模樣生得……嘖嘖,真是比女娃子還漂亮。我看他性子很是豪爽,怎麽就相中了那個跋扈的小娘皮?”

舒明輕咳了兩聲,小心翼翼地幫吳元娘說著好話,“吳姑娘只是性子急了些,人卻不壞。到底是大家小姐,從小被寵著,出了門自然要嬌縱些。”

老五雖憨了些,人卻不笨,聽出舒明語氣中的維護之意,朝他擠了擠眼睛笑笑,卻沒有再說吳元娘的不是,轉而議論起各地的好酒來。

四人一齊到了老楊酒館,尋了個僻靜的位子坐下,老五立刻招呼著酒館小二上酒。店小二見他是舒明帶來的客人,態度很是殷勤,滿口應下,一會兒便搬了好幾壇子陳年佳釀上桌。老五見狀,哈哈大笑道:“老楊家的夥計死壞死壞的,每回老子過來他都不給上好酒,這回可真是沾了舒小哥兒的光了。”

舒明謙虛道:“我哪裏有這麽大的面子,不過是因為老楊與家父是故交,這才討得幾杯好酒喝。邱校尉若是喜歡,下回過來便說是舒府的客人,老楊看著家父的面子,便不會為難你。”

老五大喜,高興地朝那店小二喝道:“你可聽見了,下回我再過來,你可不能再把好酒藏著掖著,要不然,我就去舒家告狀去。”說罷,又爽快地朝舒明道:“別邱校尉長邱校尉短的,我老邱在家裏頭排行老八,大家夥兒就喚我邱老八,以後老弟也這麽叫我就成。”

“這怎麽好,”舒明這會兒還是讀書人,不曾經歷過上輩子的艱難,面皮還薄得很,竟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喃喃道:“要不,我還是喚你邱大哥吧。”

“隨便你都行。”老五很是痛快地一揮手,忽瞅見琸雲已經拍開壇子封口,自顧自地倒了一大海碗,趕緊把自己的碗也送了過來,疾聲道:“你別光顧著自己喝,也給我來點兒啊。喲,這香味真帶勁兒,都鉆到我心裏頭去了。”

琸雲笑瞇瞇地跟他倒了一碗酒,隨口問:“怎麽奉安也要打仗麽?我看這裏倒是挺平靜的,不像要打仗的樣子。”

老五對這個話題卻很是敏感,並不回話,只笑笑道:“說不好,我們當兵的都是聽上頭的意思,上頭一句話,讓我們幹啥我們就幹啥。”

琸雲沒想到他竟然還挺謹慎,不由得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搖頭笑道:“一出奉安便是大周地界,聽說我們燕軍已經到了韓城,我琢磨著你們上前線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有可能被派去押送糧草。”

老五端著酒碗的手一頓,目光忽地犀利起來,眼睛半瞇著朝琸雲看了一眼,臉上立刻露出提防警戒的神色,聲音也變得冷厲起來,“小兄弟你關心得未免多了些。”

“你什麽意思?”吳元娘早就有些看他不順眼,聞言立刻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難不成你還懷疑我們是奸細?也不打聽打聽本小姐是什麽身份,吳申吳大將軍就是我堂叔,阿雲是燕王妃的義女,我們倆怎麽可能是奸細!”

老五頓時傻了眼,倒不是被她們倆的身份給鎮住了,而是顯然沒想到琸雲也是個女扮男裝的。他盯著琸雲看了半晌,小聲喃喃道:“果然是個姑娘,我就說嘛,哪有個後生生得比女娃子還好看的。我說你們這些小姑娘們不好好在家繡花跑出來幹啥,這不是添亂嗎?”

“你才添亂呢!”吳元娘高聲喝道:“阿雲的武功可厲害了,別看你這五大三粗的模樣,可不一定打得過他。這樣吧——”她眼珠子一轉,立刻有了主意,“這樣吧,等喝了酒,你就跟阿雲比一場,若是你勝了,我們也就不說什麽,反正你一個大男人贏了我們也沒什麽了不起。不過你若是輸了,那就帶我們去軍營。”

琸雲沒好氣地喝道:“元娘別胡鬧,軍營又不是牛欄,你想去就能去的。”

老五也點頭道:“那地兒可不能隨便帶你們進去,全是群大老爺們兒,沒事兒光著膀子到處亂跑,你們兩個小娘……小姑娘,怎麽好隨便進去。若是被人看出來了,我可擔不起責。吳大將軍發起火來可兇得很,少不得要打我幾十板子。”

吳元娘卻哼道:“怕什麽,你不是校尉麽,就說我們倆,不,再加上舒明,我們仨是你新收的侍衛,你還能讓我們跟別人一道兒擠帳篷不成。老實說——”她瞇起眼睛朝老五輕蔑地笑笑,“其實你根本就怕輸對吧。”

老五最受不得激,聞言氣得立刻跳起來,大喝道:“胡說,老子還能比不過一個女娃子。”

這丫頭果然是想混進軍營裏玩一圈!琸雲皺著眉頭警告地瞥了吳元娘一眼,沈聲朝老五回道:“邱大哥別跟她一般見識,軍營重地怎麽隨意出入。”

老五卻以為琸雲故意激他,愈發地暴躁,一邊挽袖子一邊喝道:“少廢話,咱們這就去比。老子就不信了,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敢在我面前稱王稱霸,一會兒輸得太難看可別哭鼻子。”

“誰怕誰!”吳元娘唯恐天下不亂地大吼。自從上回痛痛快快地贏過徐雅寧之後,她對琸雲有一種盲目的信心,雖說從未見識過琸雲的武藝,但卻從燕王世子口中不止一次地聽說過她的“豐功偉績”,故一點也不擔心琸雲會輸,所以才這麽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琸雲朝老五笑笑,一把將吳元娘拉到一邊的角落裏,小聲責問道:“元娘,我昨兒跟你說的話你通通都忘了不成?軍營裏豈是我們能去的,這事兒若是傳出去,你日後可要怎麽辦?”

吳元娘咬著唇半晌不說話,眼眶卻開始泛紅,沈默了半晌,才極小聲地道:“阿雲我問你,我便是這麽回去了,還能像先前一樣麽?不說別的,我出來這麽久,府裏怎麽會不走漏半點消息,許家恐怕早就要來退婚了。便是現在回了宜都,恐怕也就是被送到庵堂裏過一輩子,倒不如趁著現在放肆地瘋玩一場,日後的幾十年裏好歹還有些可以回憶的東西。”

琸雲的心陡地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些酸澀又有些無奈。其實她早就已經看出來了,自從找到吳元娘後,她便有些反常,以前雖然也膽大,卻並不像現在這般沖動妄為、無法無天,原來她卻是已經死了心,所以才要享受最後一段無拘無束的時光麽。

琸雲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別傻了,大太太怎麽舍得送你去庵堂。許家退婚又有什麽打緊,大不了我們換一家,天下這麽大,還怕找不到好男人麽。”

吳元娘抹了把臉,將眼睛裏悄悄滲出來的眼淚擦幹,強笑道:“以為誰都有你這麽幸運麽,有賀均平那樣死心塌地的人守著。你可不曉得宜都城裏多少人對你又嫉又恨,若不是因為燕王妃收了你做義女,還不曉得多少人要上門去找你的麻煩。”

琸雲嗤道:“我又不差,若不是燕王妃賜婚,我家的門檻恐怕都被那說親的人給踏平了。”嘴裏這麽說,面上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甜蜜的笑意。

“你若是去找他,賀大少爺還不得高興死了。”吳元娘又小聲地慫恿道:“要不,咱們去韓城找他們?”

琸雲立刻搖頭,沒好氣地在吳元娘的臉上拍了拍,“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她若真追過去找賀均平,還不得被人給笑話死,以後一輩子都要被他壓制住了。她才不幹呢!再說,現在這邊還有要事,那奸細老林還沒逮出來,琸雲怎麽肯走。

回了座兒,琸雲笑瞇瞇地朝老五道:“你要比什麽?騎馬?射箭?還是別的?若我贏了,下回你去押送糧草的時候順便把我們帶上,難得出來一趟,正好長一長見識。”

老五見她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都快氣瘋了,端起桌上的酒碗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碗,罷了往桌上一拍,“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今兒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們,讓你們曉得我邱老八的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家中有事,不能更新了,和大家請個假,今天這更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的就撒朵花唄,嘿嘿

☆、七十六

老五經不得激,酒都沒喝完便呼呼喝喝地招呼著琸雲去校場跟他比試,琸雲這回沒推脫,笑了笑,從善如流地出了酒館。

才出門,老五忽地“誒——”了一聲,略覺意外地朝前方剛剛從綢緞莊裏出來的中年男人大聲招呼道:“老林?真是你啊,啥時候出來的,早曉得你今兒也出來我就領了你一起了,老楊酒館裏全是好酒,你可真沒口福。”

這就是老林?琸雲不動聲色地打量前方不遠處的中年男人,他穿一身深藍色的襖子,頭上還戴著頂狐皮帽,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很是瘦削,眉目間是一派讀書人的斯文樣,倒真看不出是個奸細。

老林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著老五,慌亂之色一閃而過,旋即又立刻恢覆了常態,籠著胳膊哆哆嗦嗦地走過來小聲道:“想出來買件襖子,本以為立了春能暖和些,不想這幾日反而愈發地涼下來,可凍得我直哆嗦。”

老五直笑,“你們這些讀書人身子都差,不抗凍。現在這天氣哪裏冷了,換了在北邊,那冬天才嚇人呢……”他一開口就不停歇,啰啰嗦嗦地說了老半天,直到吳元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這才住了嘴,又問:“你買到了?”

老林搖頭,“店裏都是些鮮亮的顏色,我這一把年紀了哪裏穿得出來,準備去別家再看看。”

老五笑道:“別啊,你現在又不算老,不得趁著而今還年輕趕緊穿得光鮮些,日後老了,才真正……”琸雲曉得老五的性子,本就有些啰嗦,這會兒喝了酒,愈發地沒個消停,遂借著去茅房的借口悄悄從老楊酒館的後門溜了出來。

她朝後頭巷子裏瞅了幾眼,果然瞥見幾個臟兮兮的小叫花子,遂朝他們招了招手。那幾個小叫花子相互使了個眼神,其中一個領頭的一路小跑奔了過來,點頭哈腰地問:“公子爺有事兒找我們?”

琸雲從懷裏掏出兩錠碎銀子,扔了一錠給他,道:“前頭正街有個穿深藍色衣裳,待狐皮帽的中年男人,一會兒你們悄悄跟著,看他去過哪裏,都見過些什麽人,回頭我再來找你們。”

那小叫花子立刻亮了眼睛,趕緊將銀子貼身收好,拍著胸脯道:“公子爺請放心,包在我身上。”

“等等——”琸雲又揮了揮手裏另一錠明顯大了許多的銀子朝他道:“你們若是被他發現了,該如何是好?”

那小叫花子嘿嘿笑道:“俺就說瞅見他一個人落單,所以想過去發一把財。不過公子爺您放心,我們辦事最謹慎了,絕不會被人發現。”說話時,又悄悄伸出爪子來想要把那一錠銀子也要過去,卻被琸雲躲開,“等你們有了消息再拿錢也不遲。”說罷,朝他笑笑,又折身進了酒館。

待她再回來時,老五還拉著老林在喋喋不休,吳元娘根本就插不進話,又氣又急,索性不理他們了,低著腦袋拉著舒明聊天。琸雲上前去踢了老五一腳,毫不客氣地問:“邱大哥,你到底走不走?是不是怕了?”

老五立刻跳起來,喝道:“誰怕誰!”爾後連告辭的話都沒與老林說,跳著腳往校場沖。舒明皺著眉頭略顯意外地看了琸雲一眼,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麽剛剛還隱忍沈著的琸雲突然變得好鬥起來。

老林果然沒跟過來,他們一行四人浩浩蕩蕩地進了營地,老五把手一揮,大喝道:“弓箭拿來!老子要跟這小白臉比一場!”

營地裏的士兵們立刻圍過來看熱鬧,笑嘻嘻地朝琸雲他們指指點點,小聲議論道:“這小白臉長得還真不耐。”“膽子也忒大了,竟敢跟邱校尉比箭。”“說不定人家真有本事呢?”“啊呸,你看那細胳膊細腿兒的,手臂還沒弓粗呢,那弓能拉開嗎?”

他話剛落音,琸雲已經接過弓輕輕松松地拉成了半月,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就消停了。

老五也睜大眼瞪著她,有些意外地道:“喲,還真看不出來,果然有兩下子,難怪敢跟老子比。不過這射箭是射箭,準頭最重要,剛會拉弓沒用。一會兒就讓你瞧瞧爺爺的本事,我可不是在吹牛,整個營地就屬爺爺我最——”

“嗖——”地一聲響,琸雲根本就沒正眼瞄準,隨意地朝遠處射了一箭,校場大門上掛著的燈籠“砰——”地掉了下來。眾人齊齊地瞪大眼,四周頓時一片寂靜。

校場大門距離琸雲所在的位子至少有一百多步遠,便是換了老五,射中燈籠自然是沒問題,可若要他只射中掛著燈籠的那根細線卻也不易。老五被涼風一吹,身上的酒勁兒立刻就散了,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後腦勺,喃喃道:“格老子的,這小娘——小子還真有點本事。”

琸雲面上一片閑適,歪過腦袋朝老五揚了揚下巴。老五抹了把臉,大聲喝道:“小崽子們,今兒就讓你們開一開眼界!”說罷,接過士兵手裏的硬弓,微微用力,立刻將弓拉得滿弦。四周圍觀的士兵紛紛叫好,爾後,他眼睛一瞇,手一松,長箭呼嘯而過,“嗖——”地一聲,擦著燈籠的邊兒飛了出去……

士兵們:“……”

吳元娘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舒明也忍俊不禁,琸雲歪著腦袋看他,眼睛裏不無得意。

老五頓時有些掛不住,狠狠拍了拍臉,有些不自在地道:“喝……喝高了,手……手有點抖。”說罷,又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小聲道:“罷了罷了,你這小子的箭術厲害得很,不說我今兒喝了酒,便是沒喝恐怕也不如。這一局算我輸了,咱們去比騎馬。”他這一認輸,氣勢立刻就降了下來,什麽爺爺、老子也不說了,老老實實地自稱我,一旁的士兵們見他這幅模樣,很是有些擔心。

“邱校尉,您今兒喝多了,要不,這騎馬的事兒也等到明天?”有士兵好心地勸。

老五卻不依,犟著脖子道:“別啊,不就是騎馬嘛,我打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還沒學會走路就先會騎馬了,不說喝醉了,便是睡著了也照樣能行。”一邊說著,一邊豪情萬丈地走在了前頭。

吳元娘小碎步跑到琸雲身邊耳語道:“阿雲,把他給打趴下,讓他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舒明摸著鼻子有些想笑,很努力地忍住了,小聲地問:“一會兒邱校尉不會惱羞成怒吧。”他幾乎已經認定了老五會輸了,不止是他,就連方才圍在四周,對老五信心百倍的士兵們也紛紛追過去勸他,“邱校尉,邱校尉,明天再來吧……”

老五不為所動,大步流星地往馬廄方向走,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朝琸雲大聲吼,“姓方的小子你趕緊過來,莫不是怕了小爺了!”得,他才走了幾步,就把方才慘敗的事兒給忘了,又開始小爺長,老子短的直嚷嚷。

琸雲笑瞇瞇地跟過去,一副親切的姿態,“不過是隨意切磋,何必這麽認真呢。”

老五冷哼,“老子從來就不是隨便的人!”

一眾士兵:“……”

老五的騎術和身手都不錯,以前在方頭山的時候能排得上前三,只因上山得晚所以才排在後頭,要真算起來,恐怕舒明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這麽自信倒也是情有可原。只可惜,他遇著了琸雲,更要命的是,他還喝醉了酒。

不過當著這麽多下屬的面,琸雲也不想讓他輸得太難看,第二局賽馬手下留情,便比了個平局。本以為他就此罷手了,不想老五竟愈發地來了興致,激動地還要來第三局。

“我們來比試下拳腳功夫。”老五揮了揮他的大拳頭,臉上露出不甘的神色,眼睛在琸雲纖細的胳膊上瞟了一眼,顯得信心十足,“你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點到即止,定不會讓你受傷。”

吳元娘到底不曾親眼見過琸雲的武藝,心裏頭多少有些沒底,但舒明卻是見過她殺人時的狠辣手段的,聞言臉上立刻露出看好戲的神色,轉過腦袋笑瞇瞇地看著老五,很是親切地道:“邱校尉真是客氣。”

老五湊到他耳邊,壓低了嗓門耳語道:“不然呢?你不是說這女娃子是燕王妃的義女,我要真把她給弄傷了,回頭怎麽交得了差。對了,她們怎麽到奉安來了?這裏可不是她們這些大小姐們待的地方。”

舒明也不曉得怎麽回他,淡淡道:“邱校尉先勝出了再關心這個吧。”

老五“嗤——”了一聲,斜著眼睛瞪他,“你小子不會以為爺爺我會輸吧。”

舒明笑,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老五頓時就暴躁了,當下跳出來拉開架子朝琸雲招手,道:“看你是個小姑……小我幾歲,讓你兩招。”

琸雲很謙虛地朝他笑,一臉的誠惶誠恐,“那就多謝邱校尉手下留情了。”話剛說完,纖腰一擰,竟擡腳朝他踢去,老五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雖立刻跳開,卻終究有些躲避不及,左肩被琸雲足尖一點,竟似被打得脫了臼一般火辣辣地疼。

他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別看人家小姑娘生得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可不是好欺負的,就她這利索精準的身手,恐怕整個軍營也找不出幾個來。

老五的酒這回全給醒了,臉上一沈,後退幾步先避開琸雲的接連攻勢,不想這一退便沒有了再進攻的機會,琸雲雖是女子,但力氣卻不小,每一招襲來都虎虎生威,而且動作比男子還要靈巧變化,這讓老五很是吃不消。這在外人看來,倒有一種他被琸雲壓著猛打的感覺。

就連老五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他對自己的武藝一向很有信心,整個營地裏能勝過他的沒兩個,但就算對上營地裏最厲害的士兵,他也沒有這麽吃力過。

其實琸雲並沒有大家所看到的那般勇猛,若真論起武藝,她也不一定就真比老五高超到哪裏去,卻是沾了上輩子的便宜。對老五來說,琸雲是遂不提防、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但琸雲來說,老五那些招數卻是見過不曉得多少回了,自然曉得該用什麽法子來應對。故這麽匆匆地一交手,老五就被壓著打,場面幾乎不忍直視。

琸雲下手有輕重,笑瞇瞇地在老五肩膀和腿上敲了幾下後,他終於老實認輸了,心裏頭卻又難免有些憋屈。他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跟人打得這麽不痛快,仿佛手腳都上了鐐銬,根本施展不開,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吳元娘見琸雲又贏了,頓時得意起來,蹦蹦跳跳地沖上前大聲喝道:“嘿,大個子,你可別忘了事先答應過的話?”

老五眨巴眨巴眼,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去,小聲道:“啥?說啥了,哎呀我都不記得了。”

吳元娘見他要抵賴,氣得臉都紅了,拉著琸雲的胳膊大聲道:“阿雲,你看他說話不算話。這人怎麽這樣啊!”

琸雲笑道:“我們現在不就是在營地校場麽?”

“這哪能一樣!”吳元娘急得直跺腳,湊到琸雲耳邊咬牙切齒地道:“阿雲,你果真甘心麽?無論文韜武略,你樣樣比人強,偏偏只因是個女兒身就被拘在小院子裏頭,日後相夫教子,一輩子蹉跎時光?我不甘心——”

吳元娘的臉上隱隱露出些異樣的光輝,眼睛閃閃發亮,“我自幼就聽著堂叔征戰沙場的故事長大,那時候便想著終有一天能走出宜都去外頭看一看,甚至也能像堂叔一樣立下軍功,可是,無論是我父母,還是親友,甚至最疼愛我的姑姑,她們沒有一個人覺得我的想法是對的,甚至覺得我瘋了,所以才趕緊給我找了門親事想讓我嫁過去收收心。可是,我不想嫁。我只要一想到以後幾十年的人生全都在狹窄的後院渡過就覺得不寒而栗,生兒育女,伺候公婆,與小妾拈酸吃醋,跟妯娌明爭暗鬥……太可怕了。”

琸雲安靜下來,舒明也不說話了,默默地看著吳元娘,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似的。

老實說,跟著吳元娘這幾天下來,琸雲有時候也會有些不耐煩,覺得這姑娘實在太能惹事兒了,又不講道理,完全就是個被寵壞的驕縱大小姐。直到現在聽了她這番訴說,琸雲才驚覺其實她內心竟有這般不同凡俗的想法。

“阿雲,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些念頭太驚世駭俗了?”吳元娘嘆了口氣,臉色愈發地晦暗,但眼睛裏卻有一種不服輸的頑勁兒,這讓她看起來比平日裏更加奪目。

琸雲忽然覺得心裏一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酸澀緩緩湧上來。女人本就不易,雖說吳元娘又沖動又暴躁還不講道理,甚至整天惹是生非,可是琸雲卻怎麽也對她討厭不起來,仔細想想,其實就是因為她身上有那種一往無前精神,這讓琸雲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的上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好幾章沒出來了,好不習慣,明天一定要想方設法拉他出來遛一遛。

雖然下定決心今天要戰五六千,可是,淚奔啊~~~

☆、七十七

回去的時候,琸雲找了個借口離開,去老楊酒館尋那個小叫花子。才進巷子口,那小叫花子就顛顛兒地跑了過來,笑瞇瞇地朝她欠了欠身,小聲道:“公子爺您可來了,小的等了您好久了。”

琸雲問一見他這模樣便曉得他定是打探到了什麽,遂慷慨地從兜裏掏出銀子來,揮揮手問:“你且說說看?”

那小叫花子倒也不急著要錢,笑嘻嘻地回道:“小的依著你的話,一路悄悄跟在那人身後,那人先是在街上溜達了一圈,一直東張西望的很是謹慎,後來沒瞅見人,便悄悄去了谷倉巷裏的徐寡婦家,在屋裏待了有近兩個時辰才出來。等他走後,小的又悄悄我打聽,才曉得那人每個月總要去幾回,徐寡婦家還有個兒子,今年三歲,相貌跟那人很是相似,十有j□j就是他的種。”

那老林竟在外頭金屋藏嬌?琸雲摸了摸下巴,不由得樂了,很是爽快地將手裏的銀子扔給小叫花子,罷了又吩咐道:“你最近給我死死盯著那個男人,他去過什麽地方,跟什麽人說過話,都仔細記下來。還有老楊酒館邊兒上那家成衣鋪子裏的夥計也都給我打聽清楚,註意別讓人發現。”

小叫花子拍著胸脯應道:“公子爺您就放心吧,我小山豹在奉安城可是有身份的人,絕誤不了您的事兒。”

琸雲見這小鬼雖是邋遢,一雙眼睛卻甚是機靈,不由得生出幾分好感來,想了想,又問:“你一個男孩子,有胳膊有腿,怎麽不去尋個好營生。便是現在活兒不好找,去投軍也是條路,你若是有意,我倒是可以幫忙。”

小山豹聞言立刻搖頭,連聲道:“多謝公子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家裏頭還有幼妹,可不能撇下她去投軍。”說罷,又朝琸雲行了禮,轉過身一溜煙地跑遠了。

琸雲回了舒府,吳元娘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去軍營,舒明皺著眉頭在門口看著,臉上繃得緊緊的,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麽,見琸雲進院,目光飛快地落到她身上,回頭瞥了吳元娘一眼,悄悄退了出來。

“方姑娘果真要去營地嗎?”舒明將琸雲喚出院子,待四下無人了,這才低聲問。

琸雲皺著眉頭不知該如何回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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